孫敏等她媽住了嘴,才說出一直憋在心裡的那句話。
「媽,高翔不是因為我自殺的。」
「那他一個大男人想不開,你是他老婆,能脫得了關係?」
連親媽都不相信她,這讓孫敏更崩潰了:「是不是我也死了,你們才肯相信我啊!」
孫敏把孩子扔給媽媽,自己跑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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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她去了康寧湖,站在高翔跳下去的地方。
一個遛彎的阿姨叫住她:「閨女,別靠那太近了,這個地方可邪性了,昨天有個男的就從這跳下去了。」
孫敏心裡一動,問她:「阿姨,當時你在現場?」
那阿姨一見她感興趣,有點興奮:「可不是嗎,我是親眼看著他跳下去的,可嚇人了,警察也來了,醫院的120也來了,那人撈上來的時候就昏迷了,也不知道救過來沒有。」
孫敏問她,「那您知道他為啥跳下去嗎?」
那人向四周看了看,壓低嗓音:「還能因為啥?感情唄,當時啊,他跟一個女的吵架,又哭又鬧的,那女的說要分手,他就跳下去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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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敏急著打斷了她:「不是說當時他邊上沒人,自己跳下去的嗎?」
阿姨似乎很不滿意被質疑:「怎麼沒人啊,我明明看到了,是個挺漂亮女孩。
孫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:「阿姨,您能跟我去趟派出所嗎?把您看到的那些,跟警察說一遍。」
那阿姨一臉警覺:「你放手,你要幹嗎?」
孫敏堅決不放手:「阿姨,您放心,我不是壞人,我是昨天自殺那人的老婆,現在所有人都懷疑是我逼他自殺的,您跟我到派出所做個證明,就幾句話的事。」
阿姨一把甩開她:「我什麼也沒看見,你起開,我要回家了。」
她一溜小跑地走了,還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。
孫敏在後面一路跑著,跟進了阿姨的小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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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阿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一見小區傳達里有人在打撲克,趕緊招呼裡面的人。
「你們快來,這有個人老跟著我。」
孫敏解釋自己不是壞人,只是想讓阿姨去做個證。
那阿姨身邊有了人,底氣足了起來:「你趕緊走吧,我都說了,什麼也沒看見。」
孫敏眼看著她躲在人群後面要溜,心裡一急,差點就跪在她跟前:「阿姨,你要是不幫我作證,我就被逼得也去跳湖了!」
那阿姨急了,拚命掙開她的手:「你想跳就跳,跟我有什麼關係?有這樣的神經病老婆,難怪你男人要尋死。」
有人看不下去了,勸那阿姨:「這女的看著挺可憐的,你要是真看見了,就幫幫人家。」
那阿姨訕訕地解釋:「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,就是聽人在那議論,有的說是為了感情,也有的說是欠了高利貸,我就跟著別人那麼順嘴一說,她還當真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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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這裡,孫敏心裡的那點光,一點點滅了,她腳下一軟,癱在了地上。
孫敏又回到湖邊。
她就是想不明白,就因為高翔自殺了,他以前犯的所有錯都清了零,然後這一切都成了她的罪過?
她像小寶那麼大的時候,她爸就病死了,人們都說是她媽剋死的,把她們娘倆攆回了娘家,她跟著母親住在外婆家,看著舅舅和舅媽的臉色過日子。
後來,母親帶著她到了鎮上,靠賣茶蛋,艱難生活。
那會,總有男人們以幫忙幹活的名義,在她們租住的小屋前遊蕩,也總有女人們對她媽風言風語,甚至指桑罵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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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的艱辛,周圍人的嘴臉,都讓她恍然明白,生活在一個殘缺的家庭里,是她的原罪。
因此,她小心翼翼地長大,努力掙錢讓她媽過好日子,但內心卻一直是當年那個惶恐的小女孩,害怕失去,不敢面對變故。
哪怕她受了委屈,也一再忍辱負重,堅守著自己的婚姻,不想讓小寶變成另一個她。
可是,她一味的軟弱和退縮,反而縱容了那對狗男女。
如今,逼得她也想跳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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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翔是公婆唯一的兒子,出了這樣的意外,他們一時失了理智,她能理解。
可那些圍觀者呢?每個人都噴射出討伐的毒液,都想殺死她。
如果自己就這樣跳下去,那些人會內疚嗎?會後悔嗎?會覺得自己錯了嗎?恐怕不會,或許,他們還會再次伸出正義的手,把她的死歸罪給高翔父母,發起新一輪的指責。
所有人都假正義之名,但並沒有人在乎真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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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口鑠金,毀掉一個人多容易,一場不需要真相的輿論就夠了。
孫敏站到最邊上,她閉著眼睛,想像著浸入水裡的感覺。
電話響了,孫敏接起來,是小寶的聲音:「媽媽,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啊?」
孫敏蹲在地上,嚎啕大哭起來。
她不能死,她還有小寶,還有老媽,這條命,不只是她自己的,她根本豁不出去。
她得撐到謠言散去的那天。
如果高翔能醒過來最好,即便他醒不過來,她也得在這六月天裡,給自己下一場雪。
想到這裡,孫敏站起身來,慢慢往回走。
心中有雪落下來,鋪天蓋地,別人卻無法看到。
她得獨自熬過這個比冬天更寒冷的人生,沒人能幫得了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