鄒老太在心裡把自己凌遲了一萬遍，這裡五個孩子卻體會不到老母親的苦心，正愁眉苦臉商量誰晚上留下來最合適。
討論來討論去，最後幾個人一致決定，晚上由鄒老太的大孫女桃桃，和外孫女盼盼留在醫院照看老人，白天幾個兒女輪流值班。
大家都覺得這是個好辦法。除了韓月。
04
韓月本來覺得自己是個小輩，這又是老公的家事，自己不該摻合，但聽到最後實在忍不住，還是插了一句：「這怎麼成？她們兩個還是孩子，要是半夜出個事咋辦？實在不行，晚上我和偉明留下，有什麼變故也有個人商量。」
韓月一向溫柔，溫柔到大家幾乎忽略她的存在。
這句話一出口，病床前嘰嘰喳喳的眾人這才注意到她這個晚輩的存在，紛紛投來感激的目光。唯有老公馬偉明，一張圓臉黑得像鍋底。
「你跟我出來一下，我有話跟你說。」馬偉明碰了碰韓月的手肘，壓低聲音道。
韓月順從地跟了出去，就聽見馬偉明憤怒的聲音：「你是怎麼回事？我們家的事，你跟著瞎摻合什麼？我奶有五個孩子，輪也輪不到你一個孫媳婦身上。」
「這怎麼叫瞎摻合？你那幾個叔叔你自己也看到了，沒一個負責任的。把照顧老人的重任扔給兩個孩子，這算什麼？」韓月本來想說，還有你爸媽，也一點誠意都沒有，那不是她媽啊！可見馬偉明臉色陰沉，只好把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。
沒想到馬偉明聽了她的話更生氣：「算什麼也輪不到你發言。我們家的事，複雜著呢，你一個外人懂什麼？」
韓月被氣得就差一個巴掌呼過去。
「馬偉明，你到底講不講理？」
馬偉明怒道：「我怎麼不講理？我奶每次看病的錢都是我爸出，他們一分不花，就會動嘴皮子。既然不願意出錢，就應該出力。我奶又不是只有我爸一個孩子，憑什麼要我們當這冤大頭？」
05
韓月無言以對。
她沒有想到，表面上一團和氣的老馬家三兄弟，背地裡也有這麼多明爭暗鬥。
韓月當年嫁給馬偉明，是經人介紹的。當時為了確保女兒未來生活幸福，韓月的媽專門託了熟人打聽馬偉明家的情況。所得到的反饋都是，偉明爸是個好人，他父親和兩個叔叔關係也好，平時臉都沒紅過。
韓月媽聽了喜出望外，馬上決定把女兒嫁過來，原因是韓月爸兄弟姐妹眾多，兄弟間的各種利益紛爭和妯娌間錯綜複雜的關係，讓韓月媽吃夠了苦頭。她做夢都盼著韓月能嫁進一個好人家。
馬偉明是家裡的獨子，偉明爸兄弟之間關係又和睦，這讓她很放心。
韓月自己也一直以為，公公和幾個叔父之間關係友好，是自己的原生家庭沒法比的，哪知道原來天下事都逃不過一個利字。
「那你覺得怎麼處理才公平？」沉默了一分鐘，韓月才試探著問馬偉明，「總不能因為他們不盡贍養義務，咱們就袖手旁觀。」
在嫁給馬偉明之前，韓月對奶奶這個形象一直很模糊。在她的記憶中，奶奶最疼愛的是大伯家的三個孩子。他們都是男孩，用爺爺奶奶的話說，他們將來是要繼承韓家香火的。至於韓月和妹妹這種賠錢貨，看見就讓人心煩。
正是由於從小受到的傷害，讓韓月第一次見到偉明的奶奶時，就充滿了親切感。她至今記得，自己第一次登門，奶奶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將一隻銀鐲子塞在她手裡的情形。那是一種溫暖而慈祥的笑臉，能融化冬天裡的冰雪。
生下兒子後，奶奶又一再叮囑她，沒過百天千萬不要碰涼水，否則會落下病根。之後每次相見，更是將親戚朋友帶來的瓜果零食、各種點心塞到韓月手裡。
這讓韓月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再有缺憾。
她曾經在心裡祈禱，希望偉明的奶奶能多活幾年，好讓她儘儘孝心。這也是她一聽到奶奶住院就和老公匆匆趕回來的原因。
現在，她進退兩難。
奶奶她是真心想照顧的，但偉明的憤怒，她也能理解。畢竟，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小算盤。勸別人做聖人，這是道德 biao。
06
馬偉明在韓月的注視下情緒平復了很多，他煩躁地一拳砸在醫院牆上，恨恨道：「為什麼每次都是咱們吃虧？為什麼同樣是兒子，別人就可以不贍養老人？爺爺活著的時候，最疼的可是三叔。二叔家那間院子，還是爺爺活著的時候，從咱爸手裡要過去讓給二叔的。」
韓月沒說話，上前拍了拍偉明的肩。
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事，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楚的，唯有遵從本心，人才能過得快樂。
這天晚上，韓月和偉明兩個人留在醫院照顧奶奶。他們陪奶奶說了很多話，從偉明小時候的趣事，一直講到他娶上媳婦。期間兩個人伺候奶奶上了兩次廁所，幫她洗了個腳。
奶奶一直哼哼著腰背疼，韓月和偉明叫了幾次護士，一晚上基本沒怎麼合眼。
第二天，因為偉明單位臨時有事，他們急急趕回城裡。
後來的事，他們都是聽婆婆說的。婆婆在電話里笑著說，偉明奶奶昨晚又滾到床下了，兩個孫女費了好大勁才抬上床。偉明爸又交了筆醫藥費，快把家裡的積蓄掏空了…
韓月聽得心裡不是滋味，問偉明：「就不能讓你媽去醫院照顧兩天嗎？老人家遭了這麼大的罪，再養不好，留下什麼後遺症將來豈不是更麻煩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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